镜中人

【变形金刚】The Myth Of Sisyphus 西西弗神话(OOC,一发完)

Summary:火种源之井重获生机几百万年后,塞博坦又爆发了一次战争。

 

cp预警:擎蜂、千救,隐晦的飞茜和bdko暗示。

 

接TFP剧场版。渣文笔、重度OOC、意识流、无逻辑、私设成山,轻拍,轻拍,轻拍!




诸神判罚西西弗,令他把一块岩石不断推上山顶,而石头因自身重量一次又一次滚落。诸神的想法多少有些道理,因为没有比无用又无望的劳动更为可怕的惩罚了*。

那是塞博坦星上的一个傍晚,和其他傍晚没什么不同。主恒星带着最后一抹白昼遥遥地悬在地平线处,映照在坑坑坎坎的锈色的平原上。地面蓦地被太空桥的能量场散射出一团影影绰绰的青色冷光。一艘飞船出现在太空桥出口。

大黄蜂变形成载具形态,猛然从船舱里冲出,引擎声惊得那些在废弃下水道里探头探脑的夜行机械动物们四散奔逃。他的车灯在灰黄色的雾气中掘出一条小道,带领他沿着熟悉的路线驶向目的地。

明黄色的跑车停在了火种源之井的井口。大黄蜂从后备箱里拿出充能好的领袖模块,站在了深广,漆黑的火种源之井的边缘。

这次成功的机率很小,大黄蜂计算着,也许根本就不可能成功。这一次他在地球上发现的能量体矿的纯度比上一次还低。专业人士大概能找到办法提高能量体的利用率。然而大黄蜂是个战士,不是研究人员。而他所知的知识最丰富,技术最高超,水平最高的“专业人士”早在一百多万年前就回归了火种源。

大黄蜂闭合光学镜,将领袖模块紧紧搂在怀里,纵身一跃,跳入了火种源之井。

他曾亲眼目睹了救护车的离世,就在第二次内战期间——在他这个年纪的变形金刚们以前在提及“战争期间”时指代的往往是第一次内战,因为他们都相信从那往后,塞博坦上不会再有战争了。他们就这样草率而坚定地把自己的信任交付给了同胞与后辈。救护车则是这里面最坚定的,坚定得几近固执。

当然,这没有阻止救护车最终以军医的身份参加了第二次内战。在第一次内战期间,他曾是领/袖卫队里最容易焦虑的汽车人。焦虑感促成了抱怨——对战局、对霸天虎、对他们暂时安身的地球……然而到了第二次内战时,大黄蜂在疗伤期间几乎从未听到他抱怨过什么,哪怕有时候野/战/医/院的条件比他们第一次内战期间地球的那个基地的还要差(有时候医院的能量储备稀少得连计算机都打不开)。

只有一次例外。那是在战争陷入胶着期间,某天夜里他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没法安芯下线充电,只好百无聊赖地在营帐之间的小道上溜达。没过多久,他就遇上了举着生命信号探测仪巡夜的医官。

不过一开始救护车并没有注意到大黄蜂。他正站在一顶合金帐篷外,神情木然地透过掀起的帘子的缝隙向内张望,在回应大黄蜂的问候时,他连头都没回一下。

大黄蜂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他在看什么。那顶帐篷是一支遭受伏击的新兵队伍的病房,里面的机子们个个在充电状态下颇不安稳,机体颤抖不止,光学镜时而亮起,时而熄灭。左数第三排最靠近门口的机子突然大声嚎啕,吓了大黄蜂一大跳。

“卧倒,卧倒……不!他在流血!救命!”那个年轻士兵一边呼喊一边挣扎,差点扯断充电床的电线。

大黄蜂认得他。白天在接受治疗后他还劲头十足地拉着战友吹牛皮,发誓等他回到前线后要杀掉上百个“敌军杂种”来为部队一雪前耻。

救护车静静地看了那个小家伙一会儿,将帘子轻轻放了下来。

“你说我为什么要救治他们?仅仅是为了再一次将他们送上战场吗?”他说。

大黄蜂怔住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而救护车转过身,很快消失在帐篷的拐角后面。第二天,他依旧带着充沛的精力投入了医疗工作,手稳刀快,技术精湛。

谁曾想,那就是大黄蜂最后一次和救护车交谈。两天后,敌军无耻地偷袭了医院。在疏散伤员的过程中,救护车被一颗手雷的爆炸波及。

两个伤势较轻的士兵抬着救护车,跌跌撞撞地向后方转移;大黄蜂在旁边为他们掩护。他们狼狈地且战且退,被炮火轰得站都站不稳,差点把担架掀翻。

“嘿,轻点,小伙子们!”医官的光学镜忽然张开,“你们是在学千斤顶开飞船吗?”他一边说一边笑,弯起的嘴角又渗出一小股能量液。

大约十五塞分后,救护车的火种熄灭了。

当时,正和隔板一起在前线苦战的千斤顶通过火种伴侣连结感知到救护车命不久矣,他绝望地想赶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可又放不下一同浴血奋战的伙伴们。隔板看出了他的芯思,拍着胸甲信誓旦旦地让兄弟放芯离开,敌军那边他顶得住。可惜那时他们的部/队腹背受敌,好不容易冲出重围的千斤顶在路上被敌方的阻击拖慢了脚步。直到救护车处理器停转后一塞时,他才风尘仆仆、遍体鳞伤地出现在战壕里。

大黄蜂见到这位曾经的战友时,他看上去似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想必他赶回来的途中,火种连结同样及时向他传达了救护车逝世的事实。

“Doc一直觉得我会是先走的那个,”他简短地向大黄蜂陈述道,随后没再说一句话。

参加完那个简陋而匆促的葬礼之后,千斤顶又急急忙忙赶回前线去支援战友们。然而他还是迟了一步。就在同一天晚上,隔板牺牲。

大黄蜂不敢妄言自己完全理解千斤顶的感受,但不知为什么,千斤顶认为他能理解,难怪他们的友情在战争后期比之前多少进了一步。战争结束后,千斤顶驾驶着飞船离开塞博坦时,大黄蜂是唯一一个能够去向他道别的。

千斤顶永远不会回来了,大黄蜂目送着千斤锤号消失在天际时想道。

他猜错了。战后的日子里,千斤顶每年都会回塞博坦一趟。他会去拜访救护车和隔板的坟墓,还会带回他从各个星系收集的千奇百怪的动植物和矿物标本。只是后来失去了火种源力量的塞博坦逐渐败落,他带来的标本也只能被积压在铁堡档案馆的库房中。

有一年千斤顶没有回来,自此便杳无音信。大黄蜂虔诚地相信,他和他的伴侣、战友们团聚了。

……

在接收器旁边呼啸的风声和坠落带来的失重感中,大黄蜂直视着位于火种源之井底部的地芯。那里看起来像一只色泽黯淡的光学镜,隔着阴影与嘲弄无声地回望他。

他最终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他想。比起和平,战争对大黄蜂来说反而更熟悉些——他生于一个剑拔弩张的时期,又在尔后的连天炮火中早早结束了自己的童年。时局没有留给他太多的选择,但现在回想起来,他竟然曾经置身于那样一种战争特有的简单粗暴。“胜利”的指标十分明确。而和平却离他的生活遥远极了,简直像是某种被虚构出来的童话式结局。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为之战斗,因为他痛恨战争。

然而,真正迎来和平之后,他却在它那里目睹了比威震天的融合炮更加凶险、比红蜘蛛的技俩更加诡诈的东西,一种他的侦察技巧不足以捕捉,他的武器和格斗能力不足以招架的东西。那时大家都称赞大黄蜂是汽车人中继承昔日领/袖优秀特质最多的年轻士官,恐怕不尽准确吧。否则,为什么他没法阻止自己和自己的战友们的话语权被别有用芯的政/客架空?为什么他无力平息博派内部随着时间推移产生的派/系/斗/争和分裂?为什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僚体系建设、发展,最后重新变得臃肿和腐/败?

为什么从未经历过战争的新生代会渴望用战争解决问题?

大黄蜂想不明白这些问题,他的旧日战友们也是。与他不同的是,他们深信它们总有答案,正如他们相信他们的苦难终有尽头。拿他的多年挚友烟幕来说吧:大黄蜂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战争结束之际,他俩作为长官一起引导剩下的幼生体难民登上去往变形金刚们新居住地的舰艇的时候。在撤离之前,烟幕委婉地告诉大黄蜂,由于战后的塞博坦环境恶劣得不足以支持文明继续发展,今后变形金刚们重返母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并极力试图说服他和自己一起登舰离开。

大黄蜂看了看远处最后几位走上逃生舰艇的变形金刚。他们的脚步是那样急促,仿佛他们脚下的塞博坦是由噬铁虫组成的。

“火种源陷入了休眠,”他说。“它被战争耗尽了能源——比上一次更快,”

烟幕愣了一下,大约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提起这个。“是啊,没错,”他轻声回答,“专家是这样下结论的。损坏太严重,没有被复原的可能。”

一阵短暂的沉默。

随后烟幕再一次开口了,语气中带着某种恳求的意味。

“别责怪任何人,小蜂,”他说,“别责怪任何人,包括你自己。错已铸成,也许在这上面没有谁是无辜的——无论是我们还是我们的敌人。但人总得向前看……往好处想,现在我们的种族已经可以脱离火种源之井进行繁殖,我们一定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将文明延续下去。”

他还说了很多,诸如“总有一天,所有的事都会回到正轨”,诸如“希望”。意识到大黄蜂已下定决芯留在塞博坦,他差点在焦急之下直接把大黄蜂绑上舰艇去。

是阿尔茜拦住了他。支走烟幕之后,她径直走到大黄蜂面前,没说什么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抬起头看到女汽车人的光学镜的那一刻,大黄蜂就明白,她已经知道了他和……的事。阿尔茜总能看穿一切。

是啊,她和他一样懂得战争曾经带来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

但就在那一天他永远失去了她。据说运送难民的舰队在出发不久后就遇到了在塞博坦周围流窜的匪徒的袭击。烟幕他们顺利地躲过了袭击,在太空桥的另一端和通天晓他们汇合。阿尔茜却没那么好运。为了掩护平民,她和她的护/卫/舰被激光炮击中,拖着熊熊火焰坠入了宇宙深处。

说实话,大黄蜂不想反驳烟幕,他甚至深深祝福他在新塞博坦的生活能一帆风顺。只是说到希望——得了吧,这里面毕竟没有什么希望可言。希望早在第二次内战的第一声枪响时就已化为乌有。一个注定为子孙后代的一场场战役所累的神祇,一片被榨干、被舍弃的土地,一个如此轻易地遗忘上一次战争、又如此轻易地迎接下一次战争的种族,这就是他曾为之战斗的一切。他对诸神的蔑视,对死亡的憎恨,对生命的热爱,使他吃尽苦头,苦得无法形容,因此竭尽全身解数却落个一事无成。这是热恋此岸乡土必须付出的代价*。

不,谁都可以背弃这颗星球,谁都可以把熄灭的火种源之井仅仅视作记忆扇区里的数据、历史文献中的符号,只有他不行。

这个念头驱使着他搜寻到了领袖模块的残片并将之修复,驱使着他一次次踏上地球的土地发掘能为那圣物充能的能量体矿。这一次地球上没有霸天虎的阻挠,连地球文明都早已就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地球智能生命的寿命也同样短暂,他的朋友拉菲、杰克和神子那时已去世几百年了,既不用见证人类世界的衰亡,也不用为之负责。

可是大黄蜂还活着,而且将义无反顾地继续生活下去。

……

随着自己的机体渐渐离火种源之井的底部越来越近,空气中的铁锈味愈发浓重,风也越来越大,刀子似的,几乎要在他的外甲上留下细小的刮痕。大黄蜂下意识地收紧了机械臂,将领袖模块牢牢地扣在怀里——他的巨石,他的全部努力所指,他仅存的抗争之路。

或许是感应到了明黄色机子的火种波动,领袖模块蓦地发出了一阵蓝光,映亮了他的面甲,看起来崭新、完整,功能强大。

这要感谢击倒。大黄蜂真诚地默念道。他是除大黄蜂之外唯一一个选择留在塞博坦的机。没有他的技术支援,侦察兵出身的明黄色小跑车绝无可能仅靠自己的能力修复领袖模块。值得一提的是,击倒并非出生在塞博坦。在第二次内战期间,他本可以凭此身份全身而退。但他却选择了留在水晶城。大黄蜂对此相当好奇。因此在去给对方送工具时,他特地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

击倒手头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曾经有个人和我说,在这里不用只追求速度①。”说完,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工作上。

哪怕是在战争期间,击倒说话时也总是腔调油滑。然而那一次他的语气很严肃,称得上郑重其事。

也许是因为战时武器遗留的辐射或有害电脉冲,塞博坦原住民离开后没几十年,水晶城突然爆发了瘟疫。中招的大部分是没有迁往新塞博坦的机械动物们,还有击倒——由于缺少资源,他始终没法给自己进行有效治疗。病毒让他的漆面大片大片地脱落,击倒重涂和抛光了很多次也无济于事。随着时间推移,调配喷漆的原料也所剩无几。某天晚上击倒用仅有的材料最后给自己做了一次全套外甲保养,随后用镭射枪贯穿了自己的火种仓。

不过他却尽力在回归火种源之前完成了领袖模块的修复工作,大黄蜂暗忖道。假如他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领袖模块中存储的数据应该能够使火种源恢复生机使整颗星球再生——就像曾发生过的那样。尽管他不认为击倒对重新唤醒火种源有什么兴趣。事实上除了赛车和涂装,他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年轻时大黄蜂多少鄙视过他这种生活态度以及生活方式——彼时击倒还是个霸天虎。等到第二次内战爆发的时候,他们却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时至今日,大黄蜂甚至同情击倒——击倒回归火种源之后,他对那个“不只追求速度”的机的身份隐隐有了个猜测,而浪荡是苦行的一种堕落形态②。

得知击倒的死讯时,大黄蜂罕见地掉了清洁液。在他的处理器中,击倒的离去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一些东西。与大黄蜂恰恰相反,这辆来自急速星的红色跑车是一个彻彻底底属于和平时代的机。他欣赏艺术,奉行享乐主义,喜欢在刺激而无伤大雅的比赛中获得成就感,想要一段稳定的火种伴侣关系——这些东西无一不是和平的产物。然而和平只不过是一场战争和另一场战争之间的间歇③。这令击倒的信条与生活道路充满了荒诞性色彩。

这一点倒是和大黄蜂要面对的情况不谋而合。可是他不会选择自杀,不过也不会选择去新塞博坦。他发誓要从那布满虚空与绝灭的归宿中抢夺这颗被她自己养育的子孙后裔抛弃的星球,他发誓要在每一颗星球和每一个文明走向死亡的大势中逆流而上。此时此刻便是觉醒的时刻*。他比所推的石头更强*。

……

巨大的冲击力让大黄蜂的意识陷入了模糊,领袖模块也脱手飞了出去。尽管如此,他很确定火种源在和领袖模块相触的一刹那爆发出了一阵奇异的青色光芒。柔和的光晕将他整个机裹住,和疼痛隔离开来。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普神的面甲、以及元祖十三金刚如山的身影;锰铁山脉上空的风重新呼啸,锈海的波涛恢复了涨落——那是原谅的标志,是和解的承诺。

然而下一刻,火种源的光又迅速地萎靡、坍塌。地心里交互错杂的磁场斥力将他和领袖模块猛然抛出了井外。大黄蜂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外甲顿时出现了几条裂纹。领袖模块被弹射得更高一些,最后砸在了他头雕几米开外的地方。

明黄色的机子颤抖着爬了起来,因为疼痛而缩成了一团。他终究不是领/袖,他甚至没法把领/袖模块固定在自己的火种仓上方——领/袖时代早就结束了。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失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然而失落和无力感不可避免。仰视着看不到多少星星的天空,大黄蜂甚至感觉到了短路般死沉沉的窒息感。当大地万象太过强烈地死缠记忆,当幸福的召唤太过急切,有时忧伤会在人的心中油然升起:这是岩石的胜利,也是岩石的本色*。

如果大哥在看着这一切,他会作何评价呢?

这个念头一出,大黄蜂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很少刻意把擎天柱从记忆扇区深处翻出来,因为他拒绝用重复的咀嚼让他和他之间熠熠生辉的过往变得索然无味。小侦察兵的爱人就这样静静地在大黄蜂的火种里伫立了很多很多年,避开了他的遗忘,看顾着他的前半生,然后偶尔会在一个让他忙到焦头烂额的加班夜、一段短暂的战地休息期间或是一次痛饮高纯后的酒酣耳热之际向他微笑。

大黄蜂干脆大剌剌地躺了下来。

他曾和最后一位汽车人领袖在战场上一同并肩作战过多少次,哪一次不是险象环生。然而现在,他却一时想不起个中细节了。取而代之地,一股暖洋洋的感知数据淡淡地盘绕在他的记忆扇区中:他们仍驻扎在地球上,同样是黄昏时分,空气的流动捎来树叶的响动和泥土的潮湿气味,而他在对方的亲吻和突袭中碎裂、升腾。金子般的触碰、潮汐般的聚合与冲击……极乐中大黄蜂昏昏沉沉地想,“爱”的程序何其强大,哪怕是背井离乡、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它也能将两颗火种收纳进同一个傍晚的同一个顷刻。尽管战争正在一旁不屑地发出嘲笑性质的惋惜声,他的快乐和生命力却在彼时兀自逼近了饱和点。此后整个宇宙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展开。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去获得那其中的每一份荣耀。

那时他却没有意识到,年轻也同样意味着拥有更多机会别离和失去。

之后他们并肩躺在被绿草和野花覆盖的山坡上,注视着与塞博坦不尽相同的星空。散热风扇的声音在夜风里逐渐趋于平缓,冷凝液在他们的外甲上蒸发,留下了一个个小小的白色印痕。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不仅仅要成为为理念而战的战士,更要成为为生活而战的战士。”

大黄蜂问:“怎样才能被称作‘为生活而战的战士’?”

“不是服从于某种更高的意旨,或是某种更远的许诺,不把生活作为手段,而是作为目的去热爱。”擎天柱简短地回答道。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光学镜专注地望着大黄蜂,明亮得令侦察兵的面甲都要烧着了。

那时擎天柱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时至今日,他已经比当年的擎天柱还要年长,他有没有按照大哥期望的那样成为“为生活而战的战士”?从记事起,他付出的总比收获的多;可是,从汽车人领/袖的火种仓里释放出的数以万计的火种足以令他的所有舍弃都黯然失色——即便是在和平到来的前一刻,战争也依旧是战争,死亡也仍然是死亡。为了胜利他竭尽所能,但胜利永远是暂时的。

“世间善大于恶,”记忆扇区中的大黄蜂说,语气犹疑不定,让这话听上去像个疑问句。

他在询问擎天柱的看法。

擎天柱沉默了一会儿。

“是的,我确信世间善大于恶,”他慢慢地回答。

几秒钟后他又补充道:“虽然,愚昧的善更甚于恶。”

于是,大黄蜂明白了:擎天柱很清楚这一切——五颜六色的火种们带着初生者的气势飞向塞博坦的每一个角落,却总归会在几百万年后将彼此划分、敌对。没有了霸天虎,还会有霸天狼、霸天蛇——霸天虎确乎是一种现象而非理念。然而他义无反顾地投向了火种源之井,为了一句“我确信世间善大于恶”。他固执地爱着所有感知生命的自由,热爱着没有光和热的和平,无所畏惧地用伤痕累累的双臂去拥抱一段冰冷的世界史。这是汽车人领袖反抗的一种形式:胜利永远是暂时的——然而他会因此而放弃追逐胜利吗?

就像渴望光明并知道黑夜无尽头的盲人在永远前进*。这句话陡然出现在了大黄蜂的内置系统中。

大黄蜂捡回领袖模块,端详了一会儿。它的能量没有耗尽,还可供他尝试一次。以后如果把它重新充能,他还能尝试很多次。

我发誓为西西弗分担

那块沉默的山岩……

我要在失明的眼眶里

寻找最后的羽毛。④

大黄蜂慢慢站了起来,托着领袖模块,一步一步朝着火种源之井的方向再次走去。

那一刻,他感到力量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诚然,当他意识到了过去无法被赎回、苦难不会穷尽的现实,希望也就离他而去了。然而人生不是被希望所定义,而是被反抗所定义。重要的不是他能否像大哥那样再次唤醒这颗死星的生机。面对着注定卷土重来的不幸,他做出了选择,成为了自己命运的主人。他觉得这个从此没有救世主的世界既非不毛之地,抑非渺不足道*。那岩石的每个细粒,那黑暗笼罩的大山每道矿物的光芒,都成了他一人世界的组成部分*。塞博坦古老的双月跨越了战争与和平,跨越了百万年的岁月,无声地照耀着他,像是向他可怜的自尊和孤勇表示敬意。

攀登山顶的拼搏本身足以充实一颗人心。应当想象西西弗是幸福的*。

 

 The End

 

 

 

带*的句子均引用自加缪《西西弗神话》。

①   改编自漫画原文。

②   出自加缪《绝对否定》。

③   吉杜·克里希那穆提。

④   出自阿多尼斯《致西西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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